转眼二十多年了

转眼二十多年了内容摘要：

和梅家静进了屋，就对着杨柳雪咧咧嘴，随后扮个鬼脸。 “你妈是个老妖精，你就是一个小妖精。 ”杨文翰小声嘀咕。 杨柳雪被滚动的玻璃球吸引，同时又被杨文翰的鬼脸逗笑。 杨柳雪不知道老妖精是什么，母亲没有给她讲过什么鬼神传奇，也没有讲过什么故事。 而杨文翰已在读初中，没有什么书看，《西游记》就多翻了几遍，有些故事背得滚瓜烂熟。 杨文翰见杨柳雪笑了，就爬了起来，上来就在她白净的脸上捏一把。 原本他想狠狠地拧她一下，可是当摸到她那柔嫩的皮肤时，只是在她脸上搔了一下。 “唉，你这个漂亮的小妖精。 ”杨文翰竟然叹了一口气，他那 沾满灰尘的手便在杨柳雪的脸上留下灰色印痕。 杨柳雪吓了一跳，见他只是在自己的脸上摸一把，想哭地咧咧嘴，但最终没有嚎出来。 杨文翰不再理睬她，又趴在地上玩起玻璃球，可是玩着玩着，淌了眼泪。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那个漂亮的老妖精，妈妈一定会回来。 就这样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懂得了黯然伤神。 又爬了起来，上前一把把杨柳雪推倒在地，随后跑了出去。 杨柳雪重重地摔倒在地，就“知了了”的哭起来。 屋中的杨伯溪连忙跑了出来。 “摔倒哪里了，来让爸爸揉揉。 ”杨伯溪一把抱起杨柳雪，人和蔼地笑着。 杨柳雪一看是陌生的爸爸抱着自己，有些胆怯， 就不哭了。 “哥哥，哥哥。 ”杨柳雪想说是哥哥推倒她，但看到杨文翰正在院外的一颗树上对着她做鬼脸，不觉笑了，泪水还在眼角挂着。 “哥哥，在那里像一个猴子。 ”杨柳雪指着杨文翰说。 梅家静也出来了，站在门前的台基上一脸茫然，她心中忽生而来莫名的惶然。 除夕到了，上午杨柳雪早早起来，和外公一起贴对联。 北方乡下是不许女人来贴对联门神的，梅韶光见外孙女高兴，也不再说什么。 况且他已经老了，爬门楼已不是那样灵便了。 10 杨柳雪当学生时语文学得很好，知道对联左为上联，右为下联；也通古文，知道对偶比兴。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 如此庄重地贴对联，以前看父亲贴对联感觉也没什么，现在看到花花绿绿的门画和火红的对联，人的心情也亮堂起来。 “出门见喜”、“满院春光”、“六畜兴旺”、“五谷丰登”。 杨柳雪一边贴，一边感到亲切。 明明没有一只牲畜，便求“六畜兴旺”；只有几只鸡，却要“鸡鸭成群”。 下午开始包饺子了。 往日吃饺子不是上饺子馆，就是买速冻饺子，怎么吃就是那种味道。 而现在要自己动手包饺子，而且又是新年，想来感觉不一样。 杨柳雪看着姥姥和母亲剁馅擀面团，随后一个一个的包出饺子，也来了兴致，自己也学着包起饺子来。 梅韶光闲着没事，又在阁 楼上喝他的清茶。 仰卧在躺椅上，悠闲地看着窗外的田野。 外面的田野的雪还厚厚的，几只雀鸟在雪地上蹦来蹦去地寻找吃的。 路上的雪被风卷到沟里去了，现在像一条黄色的锦带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 他喝了一壶茶水了，那茶的清香让他有些沉醉，那是儿子从远方寄来的。 他年青时很少喝茶，往往抱着自家的压水井咕嘟咕嘟地喝几口井水。 现在他有了茶瘾，一天不喝上几壶，心中就痒痒的。 喝罢茶，梅韶光闭眼小憩一会，又醒来。 他站了起来，在屋角拿了几片竹条，用篾刀劈成小竹条。 他要扎孔明灯，往年他都会扎上一两个，在除夕的夜晚燃放。 孔明灯又叫油灯、天灯 ，像扎风筝一样，讲究一个平衡，骨片要大小轻重一样，这样扎出的灯架才会四平八稳，到了空中才能不歪不斜，飞得又高又远。 梅韶光是扎孔明灯的老手，很快就把竹条劈好，又用小刀削薄，最后只剩下竹皮，竹皮柔韧结实，可以绕成环状，可以做顶做底。 又找来细铜线，很快一个骨架做好了。 人又拿来旧年历画来糊面糊顶。 晚饭前，杨柳雪像男人一样，大着胆子拎了一长串的鞭炮，用檀香引了火线。 鞭炮便劈劈啪啪地响起来，一股股白烟和火药味扑闪开来。 杨柳雪感到很刺激，以前一听到刺耳的声响人就潜意识掩住耳朵。 可是现在炸雷般的声音近在咫尺，那炸裂的纸屑 不时的蹦在脸上，生硬的疼痛。 但是她就是那样兴奋，心中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她扭头看到姥姥在厨房门口对自己微笑，也回给姥姥一个调皮的微笑。 晚饭就是饺子。 乡下人实在，饺子如包子大小，虽不比城市里的速冻水饺小巧，但吃起来很新鲜，而且味道鲜美。 杨柳雪捞了一大碗饺子，其间那些奇形怪状，都是自己包的。 晚饭后，听说外公要放天灯，杨柳雪开始不知天灯是什么玩意，想来应该有趣，高兴得跳起来，十足像一个小孩子。 梅家静也好多年没有看到点天灯了，也有些兴奋。 一家四口就出了门，来到屋后的田野上。 那时也有其他人出来，天空已飘着几盏天灯， 形状各异，颜色多样，煞是好看。 没有风，只有明月映在雪地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放天灯。 梅韶光矫正一下灯架，在一团火纸上浇了浓浓的香油，随后又用细铜线把火纸固定在灯底座上。 燃了火，随着一股浓烟的逸出，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那灯就开始晃晃悠悠地升腾，梅韶光用手把孔明灯扶稳，那灯就慢慢地飘起，越升越高。 上空些许的微风，把天灯吹向田野。 有孩子跟着天灯奔跑起来，他们是最无忧的一群，新年是他们的。 杨柳雪站在田埂上，默默地注视着天灯向远处飘去。 她知道，一盏灯就是一盏希望，可以寄托一份不灭的期望。 杨柳雪在心里许了愿望，那 时一颗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溢出。 良久，当杨柳雪感到有些冷时，她扭头看，见母亲外公，姥姥都默无声息地注视着远去的天灯。 暗淡的月光把他们衬得很庄重，俨然像一排塑像。 杨柳雪看着自己的亲人，从他们的沉默中，她似乎看到一种少有的温暖。 她心中汹涌着火花，她又向四周的村落看去。 村落里每家每户都点上高照，五颜六色的彩灯像星星一样在黝黑的夜幕上闪烁不定。 城市的灯展也许漂亮许多，可是却没有这些此起彼伏，疏疏朗朗的象征吉祥的彩灯 11 更意味深远，就那样在夜幕里流动，是那样的开阔，那样的寂寥，杨柳雪感到自己就要融入这片宁静中。 梅家静虽 然是一个乡下人，但是她天生丽质，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人也生性活泼，骄傲又让她有些冷艳。 她从看不上村中的小伙子，感到他们只会劳动。 那个关于她是桃花仙子托生的说法让她欢心，也让她会无缘由的烦恼。 她自信自己不会活得平凡，如果不是取消高考，那她一定上了大学。 可是现在，她却要和一个老掉牙的太公看管梅园，对花树做无谓的修剪。 这一天，她就在梅园旁的高岗上遥望，她喜欢站在这里远眺，无尽的田野，茫茫 的天空，这一切都是索然无味，但是她还是喜欢看着，好像遥远的地方有莫大的引力。 这是夏天，她穿着上大学的大哥寄来的裙子，花 枝招展的站在阳光下，站在凉凉的风中。 她看到村中的羊群在岗下悠然的吃草。 也看到那个城市人躺在草地上。 经过大半年的熏陶，城里人学会放羊了，那只凶猛的头羊在他跟前温顺多了，有时会和他嬉戏。 一只小羊离了群，向田野跑去。 城里人爬了起来，“咩咩”的叫起来，那几只小羊停下来，随后便跑了回来。 一览无余，梅家静噗哧笑了。 她感到这十分有趣。 一个城里人原来也可以放羊的，也可以学羊叫的，“咩咩”，多么有意思啊。 城里人赶着羊群往前去了，很快羊群隐在遍野的槐树林去了。 梅家静看到城里人又坐下了，随后又躺在草地上，就走了过去。 杨伯溪 人闭着眼睛小憩，正在茫然中回到过去时，他闻到一股清香，听到草丛在嗦嗦沙沙地响着。 他睁开了眼，见是梅家静，就又闭上了眼。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村中最漂亮的姑娘是谁家的闺女。 他有些喜欢她，很纯粹的喜欢，认为她是他遇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尤其她脸上的神气让人油然的产生爱慕。 但是，杨伯溪没有庸俗男人的非分之想，他是过来人，有过风风雨雨，知道爱情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喂，城里人，你又在偷懒。 ”梅家静虽很少跟他说话，但说得很随便。 杨伯溪只好睁开了眼。 他有些紧张，因为他是躺在地上，睁眼就看到梅家静站在眼前，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人有些困了，就躺了一下。 ”杨伯溪坐了起来。 “怎样，乡下的生活可习惯。 ”梅家静说着没有看杨伯溪，她见羊群在树林中吃得正欢。 “习惯得了，没什么不习惯的。 ”杨伯溪松了一口气。 “是吗。 可以学羊的叫声了。 ”梅家静说着笑了。 杨伯溪有些尴尬。 三十多的人了，还感到脸有些烫，只好陪了笑。 好在梅家静也无话可说，也不想给他说什么，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杨伯溪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莫名感到疼痛。 他想起自己的漂亮的妻子，也想起自己可爱的儿子。 以前他并没有怎么看重妻儿，一个心思忙着工作。 可是自从跟父亲一起被关押起来，他一人在牢 中面对冰冷黑暗的四壁时，他想起了妻儿。 可是临到自己被下放到这里来，他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妻儿。 杨柳雪大学毕业，便到政府单位工作了。 那时的大学生还是靠政府来分配工作的，杨柳雪的父亲通了关系，直接把她分到省府的秘书处工作。 杨柳雪长得完全像她的母亲，但比她母亲年轻时漂亮，至少在衣着方面更时尚和多样。 梅家静的高贵气质依赖于自身的自信和性格的坚毅，但杨柳雪的高贵却在于她生存的家庭和所受到的教育。 而且杨柳雪颇有文才，大学虽学的是管理，却写出许多诗歌、小说，发表在报刊上。 这样，杨柳 12 雪在单位就格外显眼。 杨柳雪较为内向和孤僻 ，但不张扬，这也给人好感。 工作是简单无聊的，杨柳雪并不想当什么秘书，写什么应景文章，这些她写不来。 但是她父亲却希望她去。 在杨伯溪眼里，女儿在那里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争取能嫁一个高干子弟，这样自己也可以不为她操心了。 杨柳雪心里知道父亲的意思，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拒绝。 好在写这些文章都是有套路的，写上两三次，便会开窍，做起来也就得心应手。 有人开始给杨柳雪介绍对象了，当然都是些门当户对的，也有一些企业老板的。 杨柳雪都婉言谢绝了。 她有自己的打算，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感到有个人在等着她，那就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倚靠。 她认为爱情是需要缘分的，一个人注定要和一个陌生人待上大半生，说来是那样荒谬也是那样神奇。 杨柳雪知道自己不会像母亲一样，只做一个家庭主妇，做丈夫背后的影子，她需要真实的爱情。 大学时，杨柳雪谈过朋友，可后来她感觉那个男孩是冲着她的家庭背景来的，就再也不理会他了。 结果男孩承受不住失恋的痛苦，饮恨自杀了。 杨柳雪听说了，人很平静，充满嘲弄地说了一句，该死，就再无表示。 只是毕业那年，她去了男孩的故乡，在男孩坟墓前放了一束白雏菊。 可以生死的爱情，杨柳雪就不曾信过，那些高干子弟她又如何信过。 有时她希望自己就是一个陌生人， 走回陌生的地方，将与一个属于自己的陌生男人生活在一起，过一种平淡的陌生生活，这该是什么样子哪。 杨柳雪想到这里就会会心的微笑。 有时杨柳雪希望做一个普通男人的妻子，只要他疼自己就行，不乞求他能够飞黄腾达。 一个对爱情抱有极大幻想的女人都是寂寞的，杨柳雪也是如此。 杨文翰没上大学时，那个家庭就较为安静，父亲总是在外面应酬，母亲不是看电视，就是收拾打扫，哥哥一回到家里就钻进自己的房间，杨柳雪渐渐习惯了这种安静，习惯了漠不关心，习惯了了无生气。 哥哥上大学一去不返后，母亲似乎心情好多了，可是一天天的无所事事让她更让人厌烦 ，杨柳雪开始溜进哥哥的房间，那里有许多书。 书让她忘我，也让她自闭。 哥哥的书柜上有父亲的深奥的哲学书，干巴巴的政治书，也有一些通俗的小说，什么《三侠五义》、《胡家将》、《杨家将》、《霍元甲》。 杨柳雪看书的欲望并不高，但翻翻看有时也会投入进去。 有一天她翻到哥哥的一本日记，好奇地看起来。 杨文翰显然对梅家静母女成见很深，记载了她母女的一言一行，最后都以狐狸精、老妖精、小妖精落尾。 杨柳雪看了，不感到生气，倒感到好笑。 有时她倒喜欢杨文翰骂她小妖精，那时杨文翰都是背着梅家静和父亲，瞪着眼睛，小声小气地骂道：小妖 精，别再我眼前出现。 随后一脸不肖，看也不看她。 杨柳雪慢慢长大，愈加感到可笑。 也就回骂道：你这个大妖怪，真可恶。 说着她也装着不肖一顾。 哥哥在高中补习时不再骂她了，也不再理她，整个人吃了饭就躲在自己的房间。 却不料在自己的日记中仍在骂她母女。 说什么老妖精吃饭时放个响屁，小妖精咯咯地笑，那笑声像两块石头在碰，让人难受极了。 说什么她母女不对她说一句话，把他当成空气有视无睹。 如此这般，杨柳雪越看越感到好笑。 可是看到后面，杨柳雪心情有些失落。 杨文翰说上了大学，再也不回这个一点生气也没有的家了。 杨柳雪合了书页， 放回原处。 确实杨文翰再也没有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 梅家静这今天心神不宁，她总担心柳大龙会来看父亲，她一生再也不想见这个人。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许多东西都忘了，当年的恩怨也说不出对错。 她不恨这个人，可是很不想看到他。 她一直在试图忘记过去，可是许多东西只要回想还是记忆犹新，柳大龙也会浮现在脑海里。 毕竟柳大龙给她太多的伤害，也给如许的感动。 当然伤害是对等的，她也给柳大龙同等的伤害。 她到现在还能记起最后见他的情景。 那时柳大龙入狱两年，憔悴猥琐许多 13 “谢谢你还来看我。 ”在接待室时柳大龙对她微微一笑。 “我不会 再来看你了，带几套衣服给你，希望你能好好接受改造，早日出来。 ”梅家静面无表情，言语中流露出冷漠。 说着给柳大龙递过几套新衣和几件毛衣。 柳大龙被判了二十年刑，她做的几套新衣足够他穿上几年了。 “不来看我也好，你还年轻，早嫁人算了，只是千万别委屈孩子。 ”柳大龙倒也看得开。 他风里来风里去，什么世道也见过了，又有什么看不开。 当年他也在台上威风过，自是知道人间心酸苦。 梅家静没说什么，给他二十块钱和两条烟。 “我走了。 ”梅家静说。 “走吧。 ”柳大龙搭蒙着眼睛，心中感到酸溜溜的。 梅家静盯了一眼柳大龙，便扭头向外走。 在门 口时，柳大龙又叫住她。 “柳雪好吗。 ” “她现在叫杨柳雪。 ”梅家静冷冷地说。 柳大龙一怔，心中一凉。 “你要嫁给杨伯溪。 ”柳大龙想掉眼泪。 “是的。 ”梅家静仍然不露一点感情。 “我想问一句，柳雪这孩子是不是我的。 ”柳大龙这一问自己就落了眼泪。 梅家静心中一沉，吃了一惊。 “你瞎想什么。 ”梅家静有些恼火，严厉地问一句。 “到底是不是。 ”柳。